靜心✽明月清風

朝田離開後的第三個晚上，伊集院接到從護理站打來的內線電話。

    「稻垣的情況突然惡化嗎！」

    『是的，心律調節器沒有發揮作用，患者目前重度心律不整！』護士從電話的另一端緊急報告。

    『已經請示過醫囑，沖醫生表示要立刻替患者進行心律調節器的更換！』

    「可是，稻垣是朝田醫生負責的患者！」伊集院急忙說道，而他更感到不安的是沖醫生現在要準備替患者開刀了，朝田被調走之後，手上照料的患者全都轉由沖醫生負責。

    『護理長曾向沖醫生詢問是否先以藥物治療，但是卻遭到沖醫生責罵，沖醫生已經決定要立刻進行手術！』話筒的另一頭，護士說得忿忿不平。

    糟糕了！伊集院在心裡暗叫不妙。

    『伊集院醫生，請你立刻到手術室準備！』

    「不能等朝田醫生回來嗎？」伊集院心急地向護士詢問。

    『我們已經在聯絡朝田醫生了，伊集院醫生，請您先到手術室！』護士在話筒另一端催促道。

    「請問，今天當值的臨床工學士是誰？」伊集院忽然想起美紀說過有請人幫忙找非MIRAHK公司生產的心律調節器。

    護士查詢了一下後，對伊集院回答：『是入江先生。』

    「我知道了，謝謝妳！」   

    伊集院趕緊掛上電話，心裡盤算著在進手術室之前，他必須先通知那名姓入江的臨床工學士把朝田囑咐的心律調節器準備好；朝田不知能否趕的回來，現在，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入江先生身上了。

    在找到入江後，伊集院趕緊說明來意，並請他準備好朝田所交代新的心律調節器，接著他匆匆趕到手術室換裝刷手。

    進入手術室，伊集院感到既緊張又惶恐。

    患者已經躺在手術檯上開始進行麻醉，他看著少年的陷入沉睡的臉孔，心裡則是在祈禱護士能順利連絡上朝田。這台手術該是由朝田來做的，可是目前朝田還在外地，而他是個小小的實習醫生，護理長那邊就算想阻止，卻也無法不遵從主治醫師的命令。

    手術室的門打開來，伊集院看見臨床工學士把已經消毒好的心律調節器送進來了。他趕緊上前查看。

    一見到心律調節器的型號，伊集院整個人怔住了，他又驚又疑地看向入江，得到的是一個讓他心涼了半截的回答—

    「為什麼要跟野口教授做對，我不記得我有見過朝田。」

    放在推車上的心律調節器，依然是MIRAHK公司的產品SP200。

    這個人並沒有遵照朝田醫生的指示，伊集院當下心裡只有這個念頭，唯一的希望破滅了。

    而在同時，擔任主刀醫師的沖走進來了，並且站上了執刀位置。

    「手術開始。」

    伊集院眼見發出森冷銀光的手術刀，被器械傳遞護士送到沖的手上，手術刀正伸向患者已經消毒好的胸口。

    不可以…伊集院只覺得全身冰冷，他的心跳開始加速。如果他不阻止沖醫生繼續動手術，患者會更危險的！

    「請您等一下！」連思考都沒有，憑著一股衝動，話便脫口而出，伊集院主動走向手術台，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這名患者…是朝田醫生的患者，請…等朝田醫生回來後，再由他來動手術。」伊集院直視著沖，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但他硬是要自己挺住，想請前輩停止手術。

    沖的眼神銳利如刃，他蹙著眉看向擔任助手的實習醫生：「伊集院，你在說什麼？」

    「請您…不要動手術。」伊集院鼓起勇氣，無視沖的眼神再次要求停止動刀。   

    「患者的病情惡化，必須立刻動手術。」沖說道，他接著對身旁的器械傳遞護士下令：「把心律調節器拿過來。」

「我…我不可以把心律調節器給你！」伊集院移動腳步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放有心律調節器的檯子前，作勢不給任何人把心律調節器拿走。

    「這個心律調節器…是有問題的不良品，要是…植入患者體內，患者會有生命危險…」不只是聲音，伊集院全身都在發抖，自己的雙腿軟得像是隨時要癱倒下去了。現在他要反抗的人是前輩，他不可能不感到害怕，但是為了保護患者，他非站出來不可。

    「讓開。」沖沉著聲音命令道。

    「我做不到。」伊集院不閃避地看著前輩，他握緊雙手，告訴自己必須堅強起來。

    「你給我讓開！」沖怒瞪著伊集院，並且大聲怒斥，眼前的實習醫生竟然膽子大得想忤逆他，簡直是不要命了。

    「我做不到！」面對憤怒的沖，伊集院心裡懼怕極了，他深深吸著氣壓抑心裡的恐懼感。前輩那張猙獰的臉孔，他總算是看清他的真面目，當初自己反對朝田的心態著實愚昧，朝田閱歷豐富，看事情的眼光遠比自己透徹，若不是有十足把握，朝田不會斷然認定沖醫生把劣質的調節器放進在患者體內；朝田是對的，而自己總是在害怕逃避。

    同樣的錯他不能犯第二次，他要盡全力阻止前輩動手術！

    「沖醫生，請您停止手術！」拼命壓抑心裡的恐懼感，伊集院再次要求道。

    「難道你被朝田洗腦了嗎！」

    「伊集院，立刻讓開！」

    沖憤怒地對伊集院大吼，而這一次連在一旁的入江也跟著幫腔。

    而面對兩人的夾擊，伊集院瑟縮了一下，但他依然站在原地不動，他吸了口氣並堅定地看著沖：「我…必須保護這個孩子才行！」

    是啊，他的確是受到朝田很深很深的影響，也許從第一次協助朝田動手術的時候，那個男人就開始對自己產生潛移默化，只是當時自己並沒有發覺。現在他敢站出來阻止前輩，就是因為朝田改變了他。他沒有朝田高超的技術，但是，他從朝田身上學到勇敢。

    「那麼，就別怪我了。」說完，沖對著入江使了個眼色。

    了解沖的意思，入江站了起來朝伊集院走過去，他的眼神明顯不懷好意。

    完蛋了… 看見人高馬大的入江一步一步朝自己進逼，伊集院一顆心像是墜入谷底，他恐怕…要被強制攆出去了。

患者要怎麼辦？既然站出來阻擋在前輩面前，他已經顧不得後果了，他會變成什麼樣都沒關係，但是患者是最無助的，難道就只能任憑前輩做出泯滅良心的行為嗎？

    一切都到此為止了…眼看入江一步一步朝著自己進逼，甚至向自己伸出手，伊集院絕望地閉上眼睛，準備承受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暴力對待。

    「不准碰我的患者！」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讓伊集院訝然地睜開眼睛。

    然後，他看見了，有個人闖進手術室，就像那一天一樣的情景：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向手術檯，將手伸向心跳停止的患者。

    朝田醫生回來了？

    伊集院發現沖的身旁多了個人，那人一雙霸氣的眼眸直瞪著執刀醫師。他絕對不會認錯，無論是聲音或是眼神，那的確是朝田回來了。

    「這名患者，由我來更換心律調節器，而且，我不會把那種有問題的東西裝在他身上。」朝田挑釁地直接針對沖，他毫不客氣地將對方擠出主刀位置。

    「你想幹什麼！心律調節器是教授指定的，你想否定教授嗎！別忘了，這裡可是大學醫院，國內最高階的醫療機構，你想反抗最高位階的教授？」面對朝田的突然出現，沖雖然訝異，卻也立刻進行反擊，直接拿出教授想壓制朝田的行為。

    朝田沒有回答，只是倨傲地睨了沖一眼，他繞過手術台走到伊集院身邊。伊集院還不了解朝田想要做什麼，但下一秒他就看見朝田把臨床工學士準備好的心律調節器拿走了。

    啪噠一聲，心律調節器從朝田的手心滑落掉到地板上，伊集院還未從震驚中平復，接下來，他又看見朝田一腳重重踩下。

    手術室內所有人都被朝田的舉動震懾得說不出話來，原本完好的心律調節器遭到重擊，變得機身迸裂，裡面的零件散落出來，儼然成了廢物一枚。

    「你…你在做什麼！你這麼做，等於是把教授踩在腳下啊！」好不容易回過神後，沖氣急敗壞地對著朝田怒吼，朝田這麼做根本就是不把教授放在眼裡，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猖狂到這種地步。

    「那麼，現在教授已經被我踩爛了。」朝田傲慢地回答道，無視沖氣憤的眼神。

    「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毀了那枚心律調節器，那患者該怎麼辦，這裡就只有一個啊！」入江不滿地對朝田大吼，面對朝田。他絲毫沒有愧意。

    「我說過了，我不會把這種劣等品放進患者的身體裡。」朝田瞪了入江一眼，這個人不會照他的話做，果然被他料中了。

    「至於替換品，已經準備好了。」朝田揚起眉，他看著手術室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手術室的自動門再次開啟，伊集院看見美紀和藤吉出現在眼前。

    「看來是趕上了呢，心律調節器已經消毒完成了，朝田醫生。」美紀帶著笑意說道，並和藤吉一起走進來。伊集院看見藤吉所推的推車上放著另一枚心律調節器。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還不清楚是如何發生，但是他了解到一件事，躺在手術台上的患者，安全了。伊集院看見藤吉悄悄地對他比出大拇指。   

    看見心律調節器送到，朝田便回到主刀位置，他對在場的所有人說：「所有責任由我承擔，現在立刻替患者進行更換手術。」

    「朝田，你—」

    「讓開。」

    沖還想試著阻止，卻立刻被朝田怒目瞪了一眼，盛氣逼人。被朝田的強勢所懾服，勢不如人的沖不得不退讓開站到旁邊去。而另一邊的入江還想上前去跟朝田理論，旋即被藤吉擋了下來，向來溫文善面的內科醫師此時散發出鬥士般悍然的氣勢，雙手抱胸睥睨著眼前的妨礙者，他的表情同時發出警告：敢亂來就給我試試看！嚇得入江動都不敢動一下。

    解決了入江，藤吉轉頭對朝田說：「你要的東西我給你送來了，快點開始進行更換手術吧。」他接著又對旁邊的流動護士們大聲說道：「其他人快點就定位吧，患者的情況不能拖了！」藤吉的喊話這才喚醒了愣住的護士們，紛紛動起來進行各自的工作。  

    「伊集院，你來擔任助手。」朝田對伊集院說道。

    「是！」伊集院立刻用行動回應朝田的指示。看見朝田、美紀和藤吉出現，他的心也終於安定了。

    接過美紀遞過來器械，雖然臉被口罩遮住，但他從眼神看得出美紀正在對他微笑。

    已經沒事了！

    伊集院也笑了，他一邊在心裡對著患者說。接下來，他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協助朝田替患者更換心律調節器的手術上。

    
(接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