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明月清風

「伊集院，伊集院！」

眼看坐在第一排的下屬一直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模樣失魂落魄，加藤不悅地走到伊集院的面前，她手持資料夾往桌上拍了兩下。

伊集院這才驚醒過來，他一看到加藤慍怒的表情，趕緊站了起來。

「伊集院醫生，關於這位患者的病情，你有什麼看法？」加藤問道，她用嚴厲的目光盯著伊集院。

「這個……我……」伊集院眼看加藤相當不高興，他慌張地看看白板，又看看投影螢幕，他的腦袋一團渾沌，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很抱歉，加藤醫生。」伊集院為自己不專心的行為低頭道歉。

加藤訓斥道：「現在是晨會時間，請你好好專心，把心思放在患者的病情上，做好後輩的榜樣。」

「是，真的很抱歉。」伊集院再一次道歉。

「晨會結束後，你留下來。」加藤說完後，她回到講台上繼續主持會議。

伊集院坐下來，他揉著太陽穴，發出疲憊的嘆息。

散會之後，所有參與的醫局員都離開了，會議室裡就剩下加藤和伊集院。

加藤看著伊集院，臉上神情凝重。

「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是不是？」她問道。

「是的。」伊集院回答道。他感到相當疲累，睡前憂思難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做惡夢，醒來之後整個人像是病了，身心都非常不舒服。

「你的心情，我並不是不能理解，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自己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好，你不能這麼消沉。」加藤口氣和婉地說。

「加藤醫生，真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伊集院說起話來氣力虛弱，他向加藤行禮致歉。

「關於協尋朝田醫生的事，加藤醫生有得到回訊了嗎？」伊集院緊張地問道。

「目前我有收到幾位友人的回信，他們表示願意幫忙，不過要得到朝田的消息，還沒有這麼快。」加藤回答道。

「是這樣啊。」伊集院相當失望。

加藤對伊集院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有悲觀的想法，你要相信朝田一定會平安歸來。」

伊集院聽了，他捂著胸口，感覺心跳異常快速，胸腔像是被重物壓住，他覺得快要不能呼吸。自從早上醒來後，他就容易感到心悸，但是伊集院確定自己並沒有心臟疾病。

加藤見狀，她抓住伊集院的手測量脈搏，之後對伊集院說道：「你這是焦慮引起的症狀，伊集院，你必須調整自己的情緒，明白嗎？」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伊集院表情相當痛苦，他的雙手開始發抖，臉色蒼白。最重要的人在國外生死未卜，他怎麼能不傷心憂慮。

「就算這樣，你還是要咬著牙撐過去，否則朝田還沒有找到，你的精神狀況就會先出問題。」加藤慎重地勸道。

「加藤醫生，我很害怕，萬一找不到朝田醫生，他會不會……」伊集院說著說著，他不禁又回想起昨夜的夢境，身上顫抖的情況更加嚴重了，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伊集院，深呼吸！」加藤命令道，她看到伊集院臉色慘白，模樣看起來就像個發病的患者。

伊集院聽從加藤的話，他慢慢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吸氣、吐出，吸氣、吐出，這樣的動作反覆做了幾次後，伊集院終於平靜下來。

「我真是軟弱，遇到這種事情，我就開始慌亂了。」伊集院感到相當沮喪。

加藤說道：「我相信朝田會平安沒事，他待在ＭＳＡＰ這麼多年，經驗豐富，遇到任何狀況他都會有辦法處理的。」

伊集院默默注視著加藤。

加藤給伊集院一個自信的眼神，她繼續說道：「朝田說過，只要我需要他，他就會回來。伊集院，朝田也有對你承諾過吧？」

伊集院點點頭，眼神哀傷。

加藤對伊集院說道：「朝田從來不失信於人，他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朝田最重視的人就是你，他會為了你而珍重自己。我們要相信朝田，他一定會平安歸來。」

伊集院只是凝睇著加藤，半晌之後，他才開口說道：「是，加藤醫生。」

加藤露出寬慰的表情，她說道：「我會繼續跟國外的友人們連絡請求協助，也會試著跟醫師團總召聯繫，只要一有消息，我會盡快通知你。」

「是，真的非常謝謝妳，加藤醫生。」伊集院說道，他向加藤深深一鞠躬致謝。如果沒有上司的幫助，他真的是六神無主了。

「好了，你回醫局吧。記住，不要胡思亂想。」加藤溫和地叮嚀道。

「是，那麼我先離開了。」

伊集院再一次向加藤行禮後，便走出了會議室。

站在門外，伊集院忍不住嘆氣。

現在，自己只能等待了，他心想。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很關心他，並且盡其所能地幫助他，要是自己一直頹靡不振，只會讓夥伴們擔心。

伊集院看著手上的資料夾，那裡面裝的都是在晨會中提出來討論的患者病歷，他將資料夾打開來，一頁一頁翻看。

『醫生要做的事情，就只有拯救患者而已。』

男人的聲音驀然在腦海中出現，伊集院不禁苦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振作精神，不再讓自己顯得無精打采。

我會專心工作，認真地面對患者，所以，你也要平安回來，小龍。

伊集院邁開腳步，忙碌的一天開始了。

***  ***  ***

三天後。

「咳、咳咳……」

伊集院按著胸口，嘴裡不斷地咳嗽，他感覺頭有些昏沉沉的。

大概是昨晚又沒睡好的關係吧。伊集院心想，他搓著手臂，忽然覺得手術室的室溫太低了。

好冷。身上的無菌罩袍已經脫掉，剩下單薄的手術衫，伊集院打了個哆嗦，他想著要趕快去更衣室換衣服才行。

「伊集院，你還好吧？」

荒瀨從後方走來，他上前關心伊集院問道。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荒瀨醫生。」伊集院對荒瀨說。

「你的臉色很難看，這幾天來，你的體重至少掉了一公斤。」荒瀨發揮精準的眼力，他說道。這個後輩氣色差不說，臉頰都消瘦下去了，看起來相當憔悴。

「最近……吃不下東西。」伊集院坦承，心中的掛念與擔憂讓他沒有胃口。

「除此之外，你也沒怎麼在睡覺對吧？」荒瀨說道，他看到伊集院的眼眶下面出現黑眼圈。

「是的。」伊集院誠實地回答道，神色相當疲憊。

「都已經過了好幾天，加藤那邊還沒有消息，讓人覺得很急啊。」荒瀨皺著眉說。

「嗯。」伊集院應了一聲，他暗自嘆了口氣。

荒瀨打量著伊集院，他難得露出凝重的表情：「你看起來很累，快去休息吧。」

「我知道。」伊集院覺得連說話都快要沒有力氣，這幾天來飲食跟睡眠都不足，加上內心的憂慮，他的體力和精神變得越來越差。

回到醫局後，伊集院不管還在上班時間，他直接趴在桌子上休息。

「咳咳、咳咳咳……」伊集院咳得胸口發疼，甚至產生作嘔感，他的頭發出陣陣抽痛，眼皮也變得沉重，感覺睜開眼睛很困難。伊集院發覺體內力氣流失很嚴重，他的雙腳發軟，沒有辦法站起來。

在手術室站了四個小時，他確實累了，現在他的身體正發出需要休息的訊號，伊集院決定不管旁人的目光，他真的動不了了。

「喀、喀、喀……」鞋跟敲地的聲響快步接近，加藤匆匆走進醫局，她一看到伊集院坐在位子上，便立刻走過去。

「伊集院，伊集院！」加藤輕拍伊集院的肩膀輕聲喚道。

伊集院一聽見是加藤的聲音，他慢慢抬起頭勉強站起來。「加藤醫生。」他喚道，並禮貌地行禮。

「伊集院，我收到關於朝田的消息了。」加藤說道。

「有朝田醫生的消息，這是真的嗎？」聽到是關於朝田的事情，伊集院精神為之一振。

「是真的，我收到回信了！」加藤的口吻相當高興，她注視著伊集院，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訴他：

「朝田他平安無事！」

「真的？朝田醫生平安無事！」伊集院睜大眼睛，他興奮地說道。

加藤維持一貫的理性，她說道：「我收到醫師團總召金柏利醫生的回信，朝田確實好好的，聽說在空襲發生當時，朝田帶著另一名醫師一起逃出來了，目前他人在其他庇護所照顧傷患。金柏利醫生告訴我，他會轉告朝田，讓他知道我們在找尋他的下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伊集院一掃愁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慢慢彎下腰向加藤行禮。

「加藤醫生，謝謝妳，真的很謝謝妳！」若不是有上司的協助，只怕自己早就已經衝動曠職，出國去找那個男人了。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這麼一來，你就可以好好生活，不需要再擔憂害怕了。」加藤說道。這幾日她看著伊集院為了朝田憂鬱不安，模樣變得蒼老許多。

「是的，這都是托加藤醫生的福。」伊集院抬起頭，他流下眼淚，嘴裡嚐到喜極而泣的淚水滋味。

驀地，伊集院感到一陣暈眩，他整個人往後跌坐在椅子上。加藤立刻上前查看，她一碰到伊集院的手，心裡不禁吃了一驚，伊集院的手冷得像冰一樣。

伊集院嘴裡不斷發出輕喘，他眼睛半睜，虛弱地說道：「對不起，加藤醫生……」

「你在發燒。」加藤隨即做出診斷，連日來心力交瘁，伊集院終究撐不住了。

「我……我……」伊集院無法回話，他只覺得非常寒冷，身體虛脫無力。

加藤當機立斷，她說道：「我去安排病房，伊集院你暫時休息，你的工作，我會找人代理。」

說完，加藤立刻去撥打內線電話，查詢是否還有空病床。

伊集院望著加藤的背影，他閉上眼睛，再也沒有力氣說話。

這一病，讓伊集院在病床上躺了兩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