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原懶洋洋掛在椅子上,霸佔了朝田的位子,他看著正在工作中的伊集院,忍不住抱怨起來:「伊集院,加藤醫生對待你跟朝田也未免太好了,竟然給你們七天假去美國。不像我,想放三天假都不行。」
伊集院一邊檢閱患者的病歷表,他說道:「木原醫生不也是在一個多月前才從美國回來?」
「是沒錯,但我是去學技術,去受訓,是去工作!每天都被關在訓練的醫院裡,哪裡都不能去啊!」木原的表情只能以哀怨來形容。
「但是,我記得木原醫生是自願去美國,還拜託加藤醫生幫忙推薦你,而加藤醫生也確實向校長推薦木原醫生,讓你前往美國受訓。」伊集院說道,他繼續看下一份病歷。
木原疲倦地嘆氣。
「吶~伊集院。」木原將辦公椅挪到伊集院身旁,一隻手臂直接掛在伊集院肩膀上,他把臉湊近說道:「你去幫我跟加藤醫生說一下,請她給我三天假好嗎,最近都是跟冷冰冰的手術機器人在一起,我好想親近大自然。」
「請木原醫生自己去向加藤醫生說吧。」伊集院保持禮貌回應道。
「不要這麼小氣,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木原不死心,繼續糾纏伊集院。
伊集院放下筆,他將木原的手拿開,輕輕地放下。「木原醫生想請假的話,請自己去向加藤醫生申請,很抱歉我幫不上忙。」
「伊集院,你真不夠意思。」木原沮喪地說。
「咦,這是什麼?」木原眼睛一亮,他倏地抓起伊集院的左手拿到眼前細看。
「你怎麼戴著戒指,這是婚戒耶,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的!」木原瞪大眼睛驚訝道,他看到伊集院左手無名指上套著一只銀色戒環。
「請放開我的手。」伊集院眉首微皺,口吻有些不悅。
木原不管伊集院的反應,他繼續追問:「等一下,我連你有女朋友都不知道,你是跟誰結婚?難不成你是閃電結婚!」
「這跟木原醫生沒有關係。」伊集院開始覺得不耐煩,他索性直接將手抽回。
伊集院的冷淡刺激了木原,他直接站起來,雙手抓住伊集院的肩膀大聲說:「怎麼會沒關係!我們可是……」
「木原醫生,你這樣的行為已經構成性騷擾了喔!」
女性的聲音從木原身後出現,木原一臉不快的轉頭往後看,想看看是誰打斷他說話。
「里、里原小姐!」木原嚇了一跳,他立刻放開伊集院。「沒有!我只是在跟伊集院開玩笑,而且我們都是男人,怎麼會是性騷擾!」面對露出鄙夷目光的美紀,木原趕緊解釋。
美紀不理會木原,她直接對伊集院說:「伊集院醫生,手術室已經準備好,朝田醫生先過去了。」
「好的!」伊集院趕快將桌上的文件迅速收好放進抽屜裡。
「美紀小姐,我們走吧!」
「快走吧!」
美紀與伊集院隨即離開醫局,把木原拋下。
眼看自己被後輩跟護理師無視,木原垂頭喪氣癱在椅子上,嘴裡開始念念有詞發牢騷:「真是的,要結婚了也不邀請我去參加婚禮,連請喝喜酒都沒有,枉費我一直都這麼照顧他。」瞥一眼伊集院的辦公桌,木原用手指彈一下擺在桌上的木質相框,那裡面裝著一張朝田、伊集院和美紀三個人在時代廣場的合影。
「真好,紐約……」木原嘆著氣,他趴在朝田的辦公桌上喃喃自語:「我也想放假啊,加藤醫生實在偏心。」
這句話好巧不巧被剛走進醫局的加藤聽見。
「木原醫生,我要的報告,你什麼時候要交給我?」加藤睇著木原,冷冷地說道。
木原立刻從座位上彈起來,「我馬上交!」
朝田站在更衣室門口等候,一看到第一助手過來了,他的眉毛揚起來。
「抱歉,讓朝田醫生等我。」伊集院說道,臉上帶著微笑。
朝田絲毫不在意,「走吧。」
「好的。」伊集院隨即跟著朝田一起走進更衣室。
打開個人置物櫃,朝田將脫下來的黑色T恤放進櫃子裡,套上藍色手術衫,面對即將進行的手術,男人的表現一如往常冷靜。
接受手術的患者是一名剛滿十六歲的少女,病症是主動脈根部擴大,使用的術式為David手術。朝田在手術之前已經看過許多次精密檢查的報告,並審慎評估患者的情況,考慮患者病變部位的大小與QOL(Quality of life),朝田決定保留主動脈瓣膜,進行人工血管置換手術。
衣服換好之後,朝田關上置物櫃的門,他看見伊集院盯著手上的戒指發呆。
「有什麼問題嗎?」朝田對伊集院問道。
伊集院抬起頭,他看著朝田說:「真不想拿下來。」
朝田聽了,嘴角忍不住上揚。
「只是暫時的,手術結束後我再幫你戴上。」
「好的。」伊集院雖然感到不捨,他還是小心地將戒指取下,放進置物櫃裡。
目光無意間瞥過男人的左手,伊集院眼裡出現一抹得意。
「朝田醫生,你的也沒有拿下來。」他提醒道,男人左手無名指上,也戴著一只與他一模一樣的銀色戒環。
朝田抬起左手查看之後,他淡定地回應:「我忘了。」
伊集院暗自在心裡竊笑。
朝田將戒指捋下來放到置物櫃裡,他接著對伊集院說:「走吧。」
「是的。」伊集院帶著滿臉笑容跟隨在朝田身旁。
他跟男人的那兩枚戒指所象徵的意義,是他們兩人共有最甜蜜的秘密。
*** *** ***
位於曼哈頓區的紐約市政廳職員辦公室,內部人潮熙熙攘攘,寬闊的空間到處充滿笑語。聚集在婚姻登記處的新人們,有些正在等候申請結婚證(Marriage License),有的則是等待舉行公證儀式;無論是異性戀人或是同性戀人,每個人都是盛裝打扮,身著正式的套裝或是結婚禮服,臉上的表情幸福洋溢。
伊集院坐在等候區,雙手手指互相絞緊,表情顯得侷促不安,他看著其他新人們都是輕輕鬆鬆、甜甜蜜蜜,而自己卻緊張得心跳加速,似乎從離開飯店之後,他的心跳頻率一直偏快。
二十四小時之前,他被朝田帶到了這個地方,他才終於知道男人安排這一次美國之行的真正目的。
「都已經站在這個地方了,你自己跟伊集院醫生說吧,要好好說喔!」
聽到美紀這一句話,伊集院更感到疑惑,朝田到底瞞了他什麼事。
「登。」伊集院看著朝田俯低身體平視他的雙眼,雙手分別搭在他兩側肩膀上面。男人眼眸裡盈滿溫柔的感情,對他露出恬淡的微笑。
「我帶你來這裡,是為了辦理我們兩個人註冊結婚的事。」
「咦!」伊集院頓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結婚?他們要結婚了?!
「這裡是位於紐約市曼哈頓區的婚姻登記處,除了本地人,也受理外國遊客的結婚申請喔!」美紀幫忙補充說明。
朝田懇切地說道:「登,我們結婚,就算日本的法律不承認,我也已經認定你是我的伴侶。」不管國內法律怎麼規定,他就是要給最愛的人一個正式名份,他們的關係就跟一般夫妻沒兩樣。
伊集院怔愣地盯著朝田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美紀在一旁鼓勵道:「伊集院醫生,既然來了,就先申請結婚證,等二十四個小時之後舉行公開儀式,才能拿到結婚證書。只要沒有舉行典禮,婚姻關係就不成立,在這段時間內,你還是可以好好考慮喔!」
「我……」伊集院雙頰脹紅,心裡頭小鹿亂撞。男人這是在向他求婚嗎?
朝田用雙手捧起伊集院的臉,他凝視戀人睜大的眼睛,用柔和的口吻說道:「請跟我結婚。」
結婚,他可以跟這個男人結婚……伊集院驀然有股落淚的衝動,他已然眼眶發熱。
「好,我願意。」
沒有精采動人的誓約,沒有單膝下跪,面對這個關乎自己一生的重要選擇,他欣然接受,不需要多做考慮。真是不敢相信,他們要結婚了!
「小龍,伊集院醫生,恭喜你們!」美紀笑瞇了眼睛,她開心地拍了拍伊集院的肩膀。
「美紀小姐,謝謝妳。」伊集院感到相當地溫暖,這段感情一路走來,美紀一直是他跟朝田的見證人。
「我們走吧。」朝田牽緊了伊集院的手,而他得到伊集院回予喜悅的笑容。
就這樣,兩個人一起走進辦事處,在申請櫃檯簽下了結婚證的申請書。
回想至此,伊集院做一個深呼吸,吐氣。
二十四小時之前,他被男人帶進來完成結婚證的申請。
二十四小時之後,現在,他們要在這裡進行公證儀式,完成屬於他們的婚禮。登記處附設兩間小型禮拜堂——East Chapel與West Chapel,是進行公證結婚的場地,目前裡面都有新人正在舉行婚禮,很快就輪到他們了。
伊集院很期待,卻又無法鎮定下來,他好擔心等一下自己會不會出錯,到時候要怎麼辦?
「登,你很緊張嗎?」伊集院誠坐在兒子身邊,他看著兒子的表情一直都很緊繃。
「是的,爸。」伊集院忍不住嘆氣,他現在的心情就跟第一次執刀一樣緊張。
誠拍拍兒子的肩膀試著安撫情緒,他用和藹的口氣說道:「放輕鬆,好好享受這裡的氣氛,以後你會很懷念這裡的一切。」
「我會努力試試看。」伊集院向父親應道,他再用深呼吸平息胸口的悸動。
「伊集院醫生,笑一個吧,今天的你非常帥氣喔!」身穿小禮服的美紀對伊集院稱讚道。今天她是婚禮的證人之一,同時兼任攝影師。
「謝謝你,美紀小姐。」伊集院努力地讓自己露出微笑。
誠撫摸兒子的頭髮,他欣慰地說道:「我的兒子要結婚了,想不到我這一次來可以參加你的婚禮,爸爸很高興。」
「爸,謝謝你。」對於父親的開明,伊集院心裡充滿感謝。即使分居兩地,自己也已經是而立之年的年紀,父親對他的愛依舊不變;在父親眼中,他依然是個孩子。
誠接著看向朝田,喚道:「朝田。」
「是的。」面對戀人的父親,朝田在應對上比平常更為謹慎。
誠把兒子的手交給朝田,「我把登託付給你了,以後,還請你多照顧他。」他頷首說道。
朝田向誠行禮,並說道:「伯父,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登。」
伊集院臉頰微紅,坐在他身邊的男人,粗獷臉龐不見平時的剛毅,表情柔和。他難得看到朝田慎重打理自己的服裝,作工精緻的深灰色西裝收斂了男人的野性,合身的剪裁襯托出身材優勢,男人的體態高大精實,穿上西裝之後更具魅力,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朝田穿上正式服裝的模樣。
伊集院不禁心忖,戀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連服裝也是,當初帶他去訂製衣服,就是為了要在今天的婚禮穿上,所謂友人的婚禮只是虛構的,事實上是他們兩個人要結婚。
一生就這麼一次,男人想要給他一個驚喜,所有事前準備都瞞著他進行,對於這點,伊集院是有感到不滿,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要說出來,兩個人一起準備才對。不過比起不滿,感動的心情更多,他以為男人從來沒想過結婚這件事。
「伯父、小龍和伊集院醫生,請你們請看這邊喔!」美紀拿起相機,將鏡頭對準了朝田、伊集院跟誠,拍下一張紀念的合影。
而在記憶卡裡面,還有更多的照片,美紀用相機在一旁紀錄下每一個溫馨畫面。
East Chapel傳出熱烈的歡呼聲,一對新人在親友的擁簇下緩緩步出小禮拜堂,新郎新娘與他們的親友團一起歡歡喜喜地往外面走去。
「走吧。」朝田握緊伊集院的手,他們是要在East Chapel進行公證儀式的下一對新人。
「好的。」伊集院做個深呼吸按捺緊張的心情,他準備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典禮。
East Chapel內部並不大,裡面的陳設非常簡單,就只有一組簡易演講台、一張沙發以及一個玻璃展示櫃,櫃子裡擺滿了早期登記結婚的文件。
伊集院被朝田帶到演講台前面,他忽然想起了藤吉和荒瀨,當初兩位夥伴結婚也是在這個地方嗎?
曾經,他很羨慕兩位夥伴,而如今他跟戀人也要結婚了。
「小龍,你想藤吉醫生和荒瀨醫生是不是也在這裡進行公證?」
「也許是吧。」朝田回答道。紐約市內一共有五個婚姻登記處,曼哈頓區只是其中之一,他不清楚夥伴是否也是在曼哈頓區註冊。
演講台旁邊的門打開來,走進來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性,男性身上的西裝外套掛有一張識別證,代表他是登記處的職員,也是這場婚禮的證婚人。
男性將文件放在演講台上,他看一下站在面前的兩人,用親切的口吻問道:「朝田龍太郎先生與伊集院登先生是嗎?」
「是的。」朝田代表回答。
「好的,那我們就開始吧。」證婚人清清喉嚨,接著便以一段制式的致詞做為開始:「今天,我們齊聚在這裡,一起見證兩位男士締結神聖的婚姻。在場的各位,如果有人認為這兩位男士的結合有違律法,請提出你的異議讓他們了解。」
證婚人看向站在後方的美紀跟誠,問道:「請問有人反對他們結婚嗎?」
「沒有。」美紀先開口說道。
「沒有。」誠也回答道。
「好的。」證婚人看著眼前的兩位新人,「朝田龍太郎先生。」
「我是。」朝田回應道,證婚人注視著朝田,說道:「朝田龍太郎先生,請問你是否願意接受伊集院登先生成為你的合法伴侶,與他一起生活,並尊重你們在法律之下所締結神聖的婚姻關係?你會愛他,保護他,尊重他,無論疾病或貧窮,你都會照顧他,不離不棄,一生對他忠實?」
「我願意。」朝田沉穩地回應道,對他而言,連思考一秒都是多餘的。
證婚人接著對伊集院問道:「伊集院登先生,請問你是否願意接受朝田龍太郎先生成為你的合法伴侶,與他一起生活,並尊重你們在法律之下所締結神聖的婚姻關係?你會愛他,保護他,尊重他,無論疾病或貧窮,你都會照顧他,不離不棄,一生對他忠實?」
「是的,我願意。」伊集院心情激動,雙手微微地顫抖。只在電影裡看過的情節,如今真實發生在他身上。
證婚人接著說道:「現在,請兩位交換信物,向在場的親友展現你們對彼此真摯的愛與誓言。」
伊集院一聽便愣住了,他沒有準備戒指。
朝田從容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只黑色皮質的小盒子,打開之後,裡面裝的是兩枚素面鉑金戒指。朝田取出尺寸較小的那一枚戒指,他牽起伊集院的左手,將指環套進了無名指。
「我,朝田龍太郎,願意接受你伊集院登作為合法的伴侶,從今以後,無論順境或是逆境,無論富有或貧窮,無論疾病或健康,我將與你相互扶持,相互擁有。我以這枚戒指,獻上對你一生不變的愛與忠誠。」為伊集院戴上戒指的同時,朝田也一起宣讀結婚誓詞。
伊集院羞澀得紅了臉,男人那雙溫柔的眼睛與柔和的聲調,讓他感覺回到剛開始交往時候的怦然心動。
「登,該你了。」朝田提醒道,他的戀人似乎因為害羞的關係,忘了典禮還在進行中。
伊集院趕緊拿出另一枚戒指,他牽起朝田的左手,將戒指套進了無名指,並覆誦朝田獻予他的誓詞:「我,伊集院登,願意接受你朝田龍太郎作為合法的伴侶,從今以後,無論順境或是逆境,無論……富有或貧窮,無論疾病或健康,我將與你相互扶持,擁有彼此。我以這枚戒指,獻上對你一生不變的愛與忠誠!」
泛發銀白光澤的戒指套在朝田的無名指上,伊集院看著朝田握住了他的手,並將他另一隻手牽起來,他們雙手交握,眼眸相互凝視,完成了交換信物的儀式。伊集院不禁想,男人平日裡總是不苟言笑,今天是他們認識以來,他見到他笑容最多的一天。
證婚人接著說道:「以紐約州法律賦予我的權力,我現在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合法伴侶。兩位,你們可以親吻對方了。」
一聽到證婚人要他們接吻,伊集院整張臉脹紅。雖然是自己的婚禮,但要他在好友跟父親面前跟情人親吻,他不禁感到難為情。
朝田注視著他羞澀的戀人,那一張羞紅的臉總是能引起他的憐愛。終於能親手為心愛的人戴上戒指完婚,他的內心被幸福與滿足填充得飽脹,朝田俯身向前,在伊集院的嘴唇上落下溫柔的一吻。
熱烈的掌聲響起,美紀與誠在一旁鼓掌,慶賀新人完成婚禮。
證婚人走向朝田,將結婚證書交給了他。
「恭喜你們。」
「謝謝。」
「非常……謝謝你。」伊集院用生澀的口吻向證婚人致謝。
證婚人對眼前這一對新人友善地微笑,之後便離開禮拜堂,趕著為下一對新人進行儀式。
「恭喜,新婚快樂!」美紀開心地說道,獻上她真摯的祝福。
誠默默地注視著伊集院,他走上前緊緊擁抱兒子,之後也擁抱朝田,他的神情流露出深深的感動。
「爸,謝謝你來參加我跟小龍的婚禮。」在氣氛的催化下,伊集院熱淚盈眶,父親參與了這場簡單的典禮,親眼見證他人生最重要的時刻,親情的陪伴讓他感到無比溫馨。
誠撫摸兒子的臉龐,他說道:「登,從今以後,你們好好相處,知道嗎?」
「是的。」伊集院眼裡含著淚,臉上是微笑的。
誠接著對朝田請託道:「今後,小犬就拜託你了。」
「請放心把他交給我吧。」朝田自信地回應道。
誠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拍拍朝田的肩膀表示肯定。
「小龍,伊集院醫生,恭喜你們,這是一場很棒的典禮!」美紀開心地說道,從這兩人開始交往到成婚,她都參與了;接下來,她將回歸團隊,以夥伴的身份跟他們一起為患者努力。
「謝謝妳,美紀小姐。」伊集院用感謝的眼神看著美紀,他知道美紀在這其中也幫了許多忙,才能讓他有今天這個美好的回憶。
「小龍,恭喜你終於實現心願了!」美紀對朝田祝賀道。
「謝了。」朝田臉上有著恬淡的微笑,戀人有父親出席婚禮,而他則是有這個像妹妹一樣的女孩成為他的家人代表。
「美紀小姐,可以請妳幫我跟這兩個孩子一起拍張照片嗎?」誠對美紀說道。
「當然可以,等照片沖洗出來之後,我會交給伊集院醫生讓他寄給你!」美紀愉快地答應,等一下她也要跟兩位新郎合照。
誠選定了用證婚人所站的演講台做為背景,朝田和伊集院分別站在他的兩側,站定之後,誠伸出雙手,擁抱他的兩個兒子。
美紀舉起相機,她將鏡頭對準站在前面的三個人,並將焦距調整好。
「請你們看我這邊,say chee~se!」
喀擦一聲,美紀按下快門,為兩位新人與他們的父親拍攝了一張完美的合影。
婚禮結束之後,接下來,是離別的時刻。
走出登記處的大門,伊集院依依不捨看著父親,父親待在紐約的時間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馬上就要搭機返回西雅圖。
「爸,你真的不要我們去機場送你嗎?」伊集院對父親問道,他真想再跟父親多相處一點時間。
誠搖著手,他微笑說道:「不用了,送到這裡就好,你們就把握時間,好好享受在紐約的假期吧!」
看到兒子難過的表情,誠安慰道:「傻孩子,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爸爸希望看見你的笑容,今天是屬於你跟朝田的日子,你要開開心心的!」縱然再怎麼捨不得,他們還是必須分開。
「嗯,我知道。」伊集院點點頭,然而聲音卻是帶著鼻音。
「有機會的話,爸爸會回去日本,看看你穿白袍當醫生的模樣。」誠強忍感傷說道,兒子成為醫生的時候,他們已經分居兩地,不在他身邊。他尊重孩子的選擇,只要孩子能夠得到幸福,他就放心了。
「那麼,我們下次見吧。」誠對著兒子跟朝田說道,之後他就到路邊招來一輛計程車坐上離開。
「爸,下次見。」伊集院在朝田與美紀的陪伴下,目送父親搭乘的車輛進入車流之中,最後消失在路的彼端。
朝田摟緊伊集院的肩膀,他安慰道:「我們一定會再見到你父親的。」
「嗯。」伊集院抿緊嘴唇,吸了口氣。
「伊集院醫生跟伯父長得真像,也一樣溫柔。」美紀說,她很敬佩一位父親能大方接受兒子選擇同性做為伴侶,還親自出席婚禮。
「爸爸從以前就這樣,他一直都沒有變。」伊集院面帶淺淺的笑容,他心中的傷感稍稍淡去了。在他的身邊,還有好朋友,以及最愛的人。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伊集院對朝田問道。
「我們先回飯店把衣服換下來,等一下行動比較方便。」朝田說,身上這一套正式西裝讓他有拘束感。
「好的。」伊集院應道,他也覺得把衣服改換成慣穿的便服比較好。
「那麼我就先回去,不打擾你們了。」美紀說道,她想著要回住處整理拍攝的照片。
「美紀小姐不跟我們一起行動嗎?」伊集院有些失望。
「那是當然的囉,接下來是你們的蜜月旅行不是嗎?」美紀笑著說,她可不想打擾新婚夫夫的兩人世界。
「蜜月旅行」,一聽到美紀說出這個名詞,伊集院感覺耳根發熱,「是……這樣啊。」
「美紀,今天謝謝妳了。」朝田致謝道,為了結婚的事,這陣子美紀幫了他許多忙。
「不會,我也很高興,今天我就先回去,明天再去飯店找你們吧,再見!」
「明天見。」
美紀先行離開之後,朝田握住了伊集院的手,準備進行他們的下一個行程。
*** *** ***
觀光渡輪緩緩行駛在東河(the East River)上,伊集院站在船頂,他將雙手倚放在欄杆上面,欣賞曼哈頓區著名的高樓群。從船上仰首觀看密集的摩天大樓,眼前的景色氣勢剛強,散發震懾的氣勢,它們牽繫著全球金融市場的脈動。站在那些雄偉巨大的建築物前,除了讚嘆,伊集院覺得自己顯得格外渺小。
身旁的觀光客紛紛拿出手機或相機拍攝,伊集院選擇用眼睛把所有景色記錄起來放進大腦裡。東河上的風吹亂伊集院的頭髮,帶來寒意,不過他並不覺得冷,在他身邊,有個高大的男人陪伴。
左手無名指上套著一只冰涼的戒環,伊集院用大拇指摩挲戒指,新婚的甜蜜充滿內心,他將戒指握在手掌中,回想婚禮的情景——穿著西裝的戀人,沉穩的,內斂的,英挺的,牽著他的手,為他戴上戒指。結婚證書上面寫著他們兩人的名字,他看了好開心,他終於跟最愛的人結為正式的伴侶。
伊集院對身旁的朝田說道:「剛剛交換戒指的時候,小龍的誓詞說得真好,我非常感動。」
「是嗎。」朝田唇畔噙著淺笑,他伸出手臂摟住伊集院的肩膀。能得到這樣的讚美,他得感謝美紀特別找了婚禮誓詞要他背下來。
「真沒想到我可以跟小龍結婚,我一直以為你是要帶我來美國參加朋友的婚禮。」伊集院帶著笑容說道。男人聯合了好友一起瞞他,他被帶到紐約,忽然被求婚,而且僅過一天就舉行了婚禮。一切都進行得相當迅速,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夢,而這個夢是真實的。
「那麼,你高興嗎?」朝田眼神柔和看著伊集院。為心愛的人付出,他只希望能看見他的笑容。
「嗯,我非常高興,我很幸福。」回想來到美國這兩天發生的所有事,伊集院心中充滿感動,他凝視朝田的雙眼,說道:「小龍,謝謝你,我很高興有你在我身邊。」
「我也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朝田的聲音裡放滿了最柔軟的情感,他的手將伊集院抱得更緊。
八年前,他踏進明真,遇見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實習醫生。小實習醫生是當時醫局裡唯一沒有遭受汙染的純潔,他決定把小實習醫生帶在身邊訓練,也愛上了他。這幾年來的日子有甜蜜也有苦澀,他們是夥伴,也是戀人;他們一起為病患奮戰,拯救生命,也一起相互支持,朝同樣的理想邁進。
現在,他們結為正式伴侶,他們給彼此全部的愛,也將一起共度人生,他相信他們的未來充滿希望與光明。
「一起努力吧,朝田醫生。」
「你說什麼?」
伊集院的聲音太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在風與引擎聲的影響下,朝田聽不清楚伊集院的聲音。
「我想起了我們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伊集院對朝田說道,話語中帶著笑意,「那天早上,我們在醫院的屋頂,你問我願不願意跟你交往,還跟我說:你想要我。」
「是啊,那個時候我的確是這麼說。」朝田也回想起來,想要把看上的小實習醫生追到手,這件事還真不容易。「當時,你誤會我跟美紀的關係,不肯答應。」
「那一天,我因為成為小龍的夥伴感到高興,卻也為自己的感情感到痛苦,所以我跑到屋頂上,想要一個人好好思考,但是你還是找到我了。」想起彼時的情景,伊集院不禁覺得一切就像是註定好的,無論是當醫生這件事還是自己的私人感情,在他最苦惱的時候,男人出現在面前,為他平息了煩惱。
「原來是這樣。」朝田露出淺淡的微笑。他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那一次也不例外,是直覺讓他找到獨自一個人苦惱的小實習醫生。
「『一起努力吧』,在我做決定之後,我是這麼對你說的;那是我進入醫院以來感到最振奮的時刻,我下定決心,要跟那個信任我、愛我的朝田醫生一起拯救患者,以巴提斯塔手術為目標一起前進,我不是孤單一個人。」回想彼時的心情,伊集院仍然能感受到同樣強烈的興奮與感動,自己的人生就在那一刻產生巨大轉變。「現在,我的心情就跟那個時候一樣。一起努力吧,小龍!」一起努力吧,為我們的未來一起努力!伊集院笑容燦爛,明亮自信的眼眸凝視著身邊的男人。
「是的,一起努力吧,為我們的未來。」朝田用溫柔的笑容回應道。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伊集院悄悄握住朝田的手,掌心感受到無比的溫暖。
渡輪在河面上平穩航行,駛向東河的出海口,伊集院望向寬廣的海面,感覺心境變得開闊,精神愉快愜意。身處在異國,與最愛的人在一起,以平凡人身份一同漫遊,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
自由島(Liberty Island)就快要到了,伊集院漸漸能看到聳立在島上的女神像,右手高舉火炬,左手拿著獨立宣言,身著希臘式長袍,以及七道尖芒的王冠,自由女神是紐約這個大蘋果最重要的地標,他終於見到了她。
隨著船隻愈來越靠近,伊集院的心情也越加興奮,他忽然好想張開雙臂盡情地歡呼,夢想與愛情都到手了,現在的他,已經站上人生的最頂點。
迎著風,伊集院再也忍不住亢奮的情緒,他清朗的聲音在風中響起:「小龍,我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那還用說嗎。」朝田揚起眉,他傲然的眼神注視著懷裡的摯愛,給予百分之百肯定的答覆:
「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The End)
朝田:嫁給我,人就是你的。
伊集院:好,我嫁!
我終於把這篇文寫完了!灑花!放煙火!!!
在美國註冊結婚的過程大致上就像文中所描述的那樣:上網預約登記→在期間內臨櫃申請結婚證→二十四小時後舉行公證或公開典禮→拿到結婚證書,尤其公證典禮時間超短的,根據網路上有人分享的經驗,整個流程不到五分鐘,過程大約就是你願意我願意,交換信物,親吻,禮成,結婚證書拿到手就可以走了。只要你的名字不在美國政府的黑名單中,世界各國的人都可以到紐約結婚喔!
其實朝田也可以不用等24小時,只要到登記處附近的法院申請司法豁免,說明為什麼不能等24小時的理由,這樣就可以直接進行公證了。不過就要跟岳父見面,總得先見過長輩,誠爸爸也沒怎麼為難兒婿,對他而言只要兒子高興就好。
恭喜小倆口完成終身大事,我這個後媽可以輕鬆一點了,能讓他們兩人步入禮堂,心情只有一句話能形容: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