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明月清風

    冬日裡的陽光格外溫暖，醫院的前庭到處都能看見家屬或護理師推著輪椅或是陪在病患身旁慢步行走。雖然戶外溫度偏暖，但伊集院和西野還是替老太太穿上能保暖的毛衣，又蓋了膝毯，確保老太太不會著涼。

    伊集院推著老太太在步道上慢慢走著，戶外的新鮮空氣與陽光，讓老太太的氣色好轉了許多。

    「醫生，謝謝你，真是麻煩你了。」

    「能和文子女士一起出來散步，我也很高興喔！」伊集院笑著說，他覺得自己像是跟真正的奶奶出來散步一樣。

    「醫生您真是溫柔，願意陪我這個老人出來。年老了，果然不重用啊！」老太太感慨的說。

    「您千萬別這麼說喔，您只是生病了，康復之後就會跟年輕人一樣有活力了。」伊集院臉上保持笑容，心裡卻是跟老太太說對不起，這是他善意的謊言，他只希望能讓老太太能有好心情。

    「呵呵，醫生您真會說話啊！」老太太臉上笑顏逐開。

    「嗶哩哩~」掛在輪椅上的手機響了，伊集院把手機解下來放到老太太的手上。老太太講了幾句話後，她看著按鍵思索了一下，才找到結束通話的按鍵，慎重的按下把電話掛掉了。

    「是外子打來的，他說等一下會過來。」老太太對伊集院說。

    「是這樣啊。」伊集院微笑應道。

    「醫生，多虧有你幫忙，我終於學會怎麼使用手機了。」老太太把手機握在手裡，臉上眉開眼笑的。

    「文子女士也很厲害喔，一下子就學會了。」伊集院一邊推著輪椅一邊說，能有件事可以讓老太太高興，他自己也很開心。

    「對了，文子女士收過簡訊嗎？」伊集院忽然想起手機的另一種功能。

    「簡訊？」老太太問道。

    「是啊，手機也可以寄送電子郵件喔，您可以寄信給佐佐木先生、或是您的孩子跟孫子，而他們也可以寄信給您。」伊集院解釋道。

    「這樣啊。」老太太點了點頭。

    伊集院停下腳步，他走到老太太面前俯身對她說：「我們來試試看吧，很有趣喔！」

    聽到伊集院這麼說，老太太也顯得興意盎然，「那就麻煩醫生了。」

    「那麼，請先把手機借我一下。」伊集院說著，並且從老太太手上接過手機。寄了短信到自己的電子信箱裡之後，接著他將手機還回去並跟老太太解說該如何接收簡訊。

    確定老太太瞭解方法之後，伊集院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打簡訊，然後按下寄出鍵將短信寄到老太太的手機郵址。

    「嗶嗶~」老太太的手機響了幾聲，她按照伊集院教的方法打開信箱，她看見螢幕上出現一行字：我是伊集院。

    伊集院看了一下老太太的手機螢幕，確定自己寄出的簡訊送到了，「文子女士妳看，這就是我傳給您的簡訊喔！」

    「啊，好神奇呢，原來這就是簡訊啊！」老太太驚喜的說，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簡訊這樣新奇的東西。

    「文子女士也來試試看，請發簡訊給我吧！」伊集院說。

    「啊，醫生真是厲害，連這麼複雜的東西都會呢！」

    「每個人都能學會使用簡訊，文子女士也可以喔！」

    「咦，我嗎，不可能的！」老太太搖手笑著說。

    「我來教您，請把手借我一下！」說完，伊集院牽著老太太的手，引導她用手指按著一個一個按鍵，慢慢打出「我」跟「是」兩個字，老太太專心的看著，對她而言，這又是一次新的體驗。

    「您看，剛剛的簡訊就是這樣打的。」

    「喔，就是這樣啊，不過字有點小，看不太清楚呢。」老太太瞇著眼睛，手機螢幕上的小小文字讓她看的有點吃力。  

    「這種年輕人流行的東西好難啊，我人老了變笨拙了，學不會吧。」老太太看著螢幕上的文字，她感嘆的說。

    「別擔心，文子女士一定沒問題，只要肯去嘗試就一定做的到！」伊集院看著老太太的眼睛，他鼓勵地說道。

    「我們再來試試看吧！」伊集院說道，他再次牽起老太太的手，引導她學著打字，他相信自己可以教會老太太使用簡訊。

    老太太看著伊集院專住的模樣，她欲言又止。她驀然嘆了口氣。

    「醫生…我是…癌症末期對吧。」

    老太太的話讓伊集院停了下來，他怔怔看著老太太，原本歡樂的氣氛戛然消失，取代的是一股淡淡的哀傷。伊集院的笑容不見了，臉色越變越凝重；原來老太太知道自己的病情，而他有種謊言被戳破的罪惡感。     

    伊集院的沉默，讓老太太更加肯定心裡的想法。得知自己罹患的病已是末期癌症，老太太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她的表情十分平靜。「其實，我知道自己的病情。既然已經治不好，我好想走得輕鬆一點啊。」老太太嘆了口氣，言語裡沒有沮喪，沒有驚惶，然而口吻卻是充滿身不由己的無奈。

    「醫生，你知道嗎，外子是個很溫柔的人，每次只要看見我生病痛苦，他就會難過掉眼淚；因為我的病，讓他這麼難過，我覺得他好可憐，為了我而飽受折磨。」老太太露出甜蜜的表情，眼裡卻帶著一絲感傷，她的嘴角泛出一抹苦笑：「要是我早點走就好了，我真的很捨不得看見他為我流淚。」

    伊集院低著頭，他聽著老太太說話，忍不住鼻酸起來。

    他難過，是因為老太太身上的痛苦；也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請您不要說這樣的話，要是被佐佐木先生聽到，他會很難過的。」伊集院的聲音變得哽咽，他拼命忍住眼淚，要自己不能在患者面前哭。「佐佐木先生非常愛您，他希望您的病能好起來，繼續和他在一起，要是您放棄了，佐佐木先生就變成孤單一個人了，他要怎麼辦呢？」即使知道老太太的時間只剩下三個月，伊集院依然激勵她，希望她能積極看待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等待癌細胞將身體侵蝕殆盡。 

    「啊…真是抱歉哪，我竟然讓醫生這麼難過。」老太太反過來安慰伊集院，她滿是歉意的說道。

    伊集院轉過身，他用最快的速度拿下眼鏡，並用袖子擦掉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他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後再去面對老太太。「我…會陪著您一起努力，請您為了佐佐木先生，不要放棄好嗎？」伊集院硬是壓抑心裡難過的情緒，他要自己微笑，讓自己的表情具有說服力。

    「謝謝你，醫生。」老太太目光慈祥，她看著伊集院，嘴唇漾起和藹的笑容。

    「那麼醫生，請你繼續教我怎麼使用簡訊好嗎？」

    伊集院用力地點了頭：「是。那麼，我們再來練習怎麼打字吧！我先教您打出名字…」

    暫時拋掉悲傷的情緒，他現在必須幫助老太太學會簡訊的使用方法，讓老太太暫時忘掉身上的病痛。這是在他能力範圍內能為老太太做的事，他能給她的，只有暫時的陪伴。

    他可以預見老太太往後的日子，但是他無力去改變，身為實習醫生人微言輕，根本沒有力量，只能當個旁觀者；醫院裡，恐怕也沒有任何人能幫助老太太脫離抗癌劑的荼毒。

    『對不起，文子女士。』

    伊集院在心裡悲傷地道歉，為自己無法給老太太任何幫助而道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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