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明月清風

    安排好患者住院的事宜以及術前檢查，接著又要排定心導管室的手術時間，完成所有的工作之後，伊集院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放在桌上的牛皮紙袋分量頗厚，伊集院嘆了口氣，他必須承認這台手術不容易，尤其患者已屆高齡，手術必須格外謹慎；然而，看見患者不適的模樣，才更教他心情沉重，老太太年紀那麼大了，身體又不舒服，一定很難受。

    將桌面做一下整理之後，伊集院站起來伸展一下久坐的身軀，時間就在看診當中不知不覺地過去，有時候他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又到晚上了；他的每一個工作天都是這樣一成不變，有時候則是必須留下來值班；而這樣的生活過久了，他也習慣了。

    可以回醫局收拾了，伊集院心想。

    「叩、叩」有人敲了診察室的門。

    「請進。」這麼晚了還有誰會來？伊集院心想。

    門被打開了，伊集院轉身往門口看去，只見一名高大的男性走了進來。

    當伊集院看見男人粗獷的臉孔，一股欲淚的衝動湧上心頭。

    「龍……朝田醫生！」眼前的容貌跟身型，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卻許久不見的戀人。

    伊集院看著朝田慢慢向他走過來，印象中總是不苟言笑的面孔，此刻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男人的眼神有著掩不住的滄桑，這幾年來，大概又在世界各地遊走，在醫療資源不足的地方拯救患者吧。

    伊集院驚喜極了：「你是今天回來的吧，什麼時候到的？」

    「今天下午剛到。」朝田柔和的眼神注視著伊集院：「這裡不方便說話，換個地方吧。」

    「好的！」暫時忘卻工作上的事，伊集院全副心思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

    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明真，不過朝田對醫院裡的空間配置依然記得清清楚楚，朝田帶著伊集院一路從逃生梯往建築物上層走，然後到了目的地——無人的天台。

     一踏進天台，朝田立刻給伊集院一個緊緊的擁抱。

    伊集院嚇了一跳，他連忙提醒朝田：「朝田醫生，不可以這樣，你忘了這裡是醫院嗎！」

    「登，我很想你。」

    一句充滿感情的簡短話語讓伊集院完全心軟了。

    「我也很想你……小龍(龍ちゃん)。」

    伸出手，伊集院緊緊抱住許久未見的戀人，他打破了當初自己設下的規定，直接低喚戀人的小名。

    「最近好嗎？」朝田問著。

    「……」伊集院沉默不語，只是把臉埋進朝田的胸膛，他真的很想他。

    「怎麼了？」伊集院的異樣讓朝田感到擔心，戀人是發生什麼事了？

    「太好了，你平安無事，我一直都很擔心……」因為情緒激動的關係，伊集院的身體在發顫，他的雙手用力揪住朝田的外套。

    「你終於回來了，否則，我真的很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得知戀人身陷戰火之中的時候，他只覺得整個世界要崩塌了；心繫著戀人的安危，焦慮與不安幾乎要把他逼到崩潰，要不是身旁有人攔著，他可能就直接買機票飛去找人，他真的很害怕失去這個男人。

伊集院無聲地流下淚，戀人完好無傷的回到身邊，他好高興。

「讓你擔心了。」朝田輕撫伊集院的頭髮，口吻中是滿心的歉意。身為醫師的使命感，加上不願被醫局體制束縛，所以，他選擇前往缺乏醫療資源的戰亂地區拯救患者。

然而，長時間在外，卻必須讓深愛他的戀人，也是他唯一的家人承受孤獨與擔憂的折磨，這是他對伊集院最感到抱歉的地方。

能再一次將最愛的人抱在懷裡，這就足以讓他放棄一切，只想好好感受久違的溫馨時刻。

「我……一直很想見你。」朝田輕聲說道，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那麼，你現在見到我了。」伊集院的聲音略帶鼻音。

「是啊。」朝田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眼眸中溫柔滿溢。以後，他不會再放下伊集院一個人了。

「這一次回來，有什麼打算嗎？」伊集院低聲問道。

朝田沉吟了一下後，他說道：「加藤有事情要我幫忙。」

「是這樣啊。」伊集院淡淡回應道。

冬季的夜晚寒意倍增，伊集院吸了口冷空氣，好不容易讓心情恢復平靜，他鬆手放開朝田，兩個人分開來面對面。

伊集院神色黯然，他看著朝田說：「小龍，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朝田問道。

「我……要結婚了。」伊集院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朝田整個人呆若木雞。

    半晌後，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你說什麼？」他沒聽錯吧。

    「我有了未婚妻，我們要在夏天結婚。」伊集院雙眼直視朝田，他瞅著朝田錯愕的臉，冷冷地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朝田低沉的口吻壓抑著強烈的情緒波動，他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不敢相信，荒瀨說的話竟然是真的！

    「很意外嗎？」伊集院說道，他用著嘲弄的眼神面對戀人。

    廢話！朝田在心裡罵道。

    「登，你……」

    「小龍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吧？」伊集院笑得淒然，面對甫歸來的戀人，他毫不委婉地說出等同分手宣言的殘酷話語。

    「……」朝田整張臉都僵了。

    參加婚禮？

    開什麼玩笑！他心碎了啊！

    「很痛。」朝田咬著牙說，交往多年的戀人竟然說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他當下感覺宛如五雷轟頂。他不相信！

    「很痛嗎，哪裡？」伊集院瞬間換了表情，他開始緊張起來，擔心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舊傷復發。三年前的墜樓意外，終究還是留下後遺症。

    「這裡！」朝田說完，他直接抓起伊集院的手往胸口上貼。

    「為什麼？」朝田低吼道，感到相當痛心，瞪大的眼睛已然透露出他的激動心情。

    「……」伊集院沒有回答，只是回予憂傷的注視。

    「回答我！」朝田更氣了，但是他的心更痛，伊集院的表現讓他全身發寒，他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戀人。

    眼見朝田痛苦的模樣，伊集院再也敵不過內心的自責。

    「對不起，那是……騙你的。」    

    「什麼？」朝田又是一愣。

    「我說要結婚……是騙你的。」伊集院別過臉，謊言帶來的歉意讓他不知該怎麼面對朝田。

    「你是什麼時候學會說謊？」朝田口氣微慍，他一手扳過伊集院的臉要他看著自己，朝田只覺得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一下高一下低的極端落差，讓他非常想把戀人抓起來好好懲罰一下。

    「現在它的確是個謊言，但是以後，我就不確定了。」伊集院硬下心，他無畏地直視朝田，這是他心裡真正的感受。

朝田把手放了下來，頹然垂落身畔。他看著伊集院，頓時發覺自己過去對戀人造成多大的痛苦；他真的要慶幸伊集院所說的是謊言，而不是真的。

    因為愛情，讓伊集院等他回來是理所當然。

    因為理所當然，所以這麼多年來，他都看不見伊集院的痛苦。

    他擁有理想與愛情，而自己所擁有的，是建立在戀人的痛苦上。

    短暫的相聚，漫長的別離，從交往開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即使戀人曾經開口希望他留下來，他卻還是走了；一直以來，他都是自私的。

人生無常，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如今他是徹底體悟這句話的意思了。

伊集院的眼裡滿載著悲傷與脆弱：「我覺得好累，我還是愛著你，可是，我覺得自己累得快要沒力氣維持這份愛。」眼前的男人是他的戀人，他對他的愛並沒有變；可是，他的心開始感到疲憊。

朝田凝視著伊集院，他沉默著，不發一語。

    伊集院繼續說道：「愛上一個不平凡的人，我應該要有所覺悟，但是我終究是個普通人，我漸漸無法承受。每次你回到MSAP，我總是擔心你的安危，要是你出了意外回不來，我就永遠失去你，我真的很害怕會有這麼一天！」

    男人不願意留下來，也不肯帶他一起走。戀人不在身邊真的很寂寞，下班之後，他只能面對空盪盪的屋子；工作有壓力，也沒有戀人聽他傾訴，他累得忍不住痛哭一場。

    得知戀人所在的駐紮地遭到攻擊，他震驚、恐懼；他悲傷得幾乎心碎。若不是後來得知戀人平安無事，他真的會崩潰。

他一直非常羨慕荒瀨醫生，雖然藤吉醫生因為研究的關係，一直非常忙碌，但是他們每天都能見面，他們依然都在彼此身邊。

而他只能一直等待。

即使終於盼到戀人歸來，人卻在短暫停留之後又離開了，連一封電子郵件，他都要等好一段時間才能收到回信。他越來越討厭等待，那種滋味太苦澀了。

他更討厭自己的順從，討厭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堅持跟著男人一起走，他寧願放棄一切，與最愛的人同生共死，也不願做個癡癡等待的人。

    「戀愛，一定要這麼辛苦嗎？一定要這樣擔心受怕嗎？」伊集院潸然淚下。

愛一個人應該是很快樂的，可是，他卻開始感到痛苦。當初相戀時的天真已然變質，隨著年齡增長，他漸漸厭倦長期的分隔兩地；醫療糾紛的打擊，加上對失去至愛的恐懼，他開始產生希望男人永遠留在身邊的念頭。

然而，他心裡也知道，他愛的男人就像一隻鷹，只喜歡在天空自由翱翔，一旦被鎖上鍊條，就不會快樂了。

希望心愛的人快樂，卻又不希望他離開身邊，兩相矛盾的想法造成內心混亂，他因此倍感煎熬。

他只能讓戀人知道自己的心情，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般單純天真，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如果不把真實的心情釋放出來，最後，他會崩潰，對戀人的感情也會隨之崩壞。

「是啊，你說的很對。」朝田訥訥地開口道，伊集院臉上的兩道淚痕，就好像也在他的心上割了兩刀。

「你不想為自己辯駁嗎？」伊集院說。

「你說的都是事實。」朝田慎重的回應，他無話可說。昔日甜蜜美好的愛戀，如今卻成了戀人最沉重的負擔，面對伊集院，他感到歉疚。   

朝田嘆了口氣，「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我……」伊集院頓時語塞，朝田的坦然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說什麼處置，有那麼嚴重嗎？他心忖。

「除了分手，你想怎麼做，悉聽尊便。」朝田放低身段，他用卑微的姿態來面對伊集院，主動將主導權交給戀人，這是他唯一能表示歉意的方法。這些年來，伊集院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都不在他身邊；他總是只想著自己，從來沒有顧慮伊集院的感受。

「小龍……」伊集院驀然感到不忍，向來強勢的男人如今在他面前顯得卑微，他從他的注視中感受到懇切的祈求。

「登，聽我說。」朝田放輕聲音說道，他將手心貼在心臟的位置，「這條命是你救的，我一直非常珍惜。」

彼此的眼睛相互凝視，伊集院想起了三年前的意外。他想起朝田重傷的模樣，想起那顆嚴重損傷的心臟，想起那一台困難的手術。伊集院的眼眶變熱了。

朝田繼續說道：「空襲發生時，我只想著必須活下去，因為我答應你了，我一定會回來。」

再次走近，朝田一雙手臂環住伊集院的肩膀，輕輕地將那嬌小的身軀擁進懷裡，「所以，我回來了。」朝田臉上有著溫柔的微笑，能回到戀人身邊，他的心情只有喜悅，雖然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他不會在意。

「今後，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堅定的口吻，這是他對戀人的承諾，他已經讓心愛的人孤單太久了。

「這是……真的嗎？」伊集院的眼淚再次氾濫，朝田的話語宛若化為一雙手，溫柔地包覆住他的心臟，暖得他感覺不真實。

「我向你保證。」朝田慎重地應道，他說到做到。

伊集院點了點頭：「小龍……謝謝你。」他伸出手，緊緊回擁最愛的戀人。   

「對不起，我不會再留下你一個人了。」朝田說道，這一句道歉的話，他拖到現在才說出來，懷中的嬌小身軀一下一下抽搐著，模樣實在摧心。

    捧起那張淚溼的臉龐，朝田親吻了伊集院柔軟的嘴唇。

    久別重逢的親吻，滋味格外美麗香甜，朝田用嘴唇揉著伊集院的，並輕吮著那兩片嘴唇，品嘗戀人獨有的滋味。

    多少次午夜夢迴，他總是想著遠在東方的戀人，想念過去一起經歷的事情，如今戀人又在自己懷裡，他發現自己對他的愛戀又更加深厚了。

    兩人分開之後，朝田看見伊集院破涕為笑。

    「我好像越來越不在乎這裡是哪裡了，是因為太久沒見到你的關係吧！」伊集院的笑容有著微微羞澀，他覺得自己的行為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朝田露出淡淡的笑意。

    「今天晚上，有空嗎？」他試探性問道。

    伊集院忽然想起什麼，他舉起手看著腕錶，發出了輕喟。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今天回來，我已經跟別人有約了。」

    「沒關係，你去吧。」朝田表現得絲毫不在意。。

    伊集院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他有些不安的說：「那個……跟我約吃飯的人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是……女性。」

    朝田淡然以對：「是你的女性朋友？」

    伊集院很坦白地回答：「嗯，她說想找我出去聊聊，要不然，我打個電話告訴她取消吧！」

    「不用了，現在取消不方便，你就去赴約吧。」

    「你不介意嗎？」伊集院擔憂地問道。

    「你有交朋友的權利。」朝田大方的說。

    「謝謝你，我會盡快回去的。」伊集院感激的說，無論過了多久，戀人總是無條件信任他。

　  「那麼，我就先回去等你。」朝田說，他的手溫柔地撫上伊集院的臉龐，用拇指拭去上面的淚痕。　

    「嗯。」伊集院笑得燦爛，他的掌心覆住朝田的手背。

    「對了，我還沒跟你說，小龍，歡迎你回來！」

(TBC……)

既視感很重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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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時間還在12月25號的時候趕快貼文，讓小倆口團聚。

至於下一次更新，既視感依然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