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就站在你面前,然而你我卻無法心意相通。
要遲到了!要遲到了!
伊集院急急忙忙在醫院走廊奔跑著,他的心裡正在倒數計時,兩分五十九秒、兩分五十八秒、兩分五十七秒…剩下不到三分鐘內,他必須進到醫局裡。
今天上班的途中竟然會遇到貨車掉落物品的意外,就因為這個意外造成道路障礙,他不得不繞路走,現在他就快趕不上規定時間。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他搭電車還比較快,用不著現在跑得連呼吸都來不及。
哇啊~電梯等我一下啊!眼前電梯門就要關起之際,伊集院順利把自己塞進去,只有在這個時候,他體會到個子小的好處。
二、三、四、五、六,電梯終於到了醫局所在的樓層,電梯門一打開,伊集院立刻飛奔出去,走廊盡頭彎過轉角,醫局就到了。
忽然,“碰”的一下,伊集院只覺得自己是不是撞上一堵牆,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伊集院連忙鞠躬道歉,眼前就是心臟外科醫局了,伊集院只顧著想快點進到裡面,卻沒有發現有個人剛好走出來,他就這麼不偏不倚撞上去。
對方似乎也沒有說什麼,而伊集院趕緊把撞歪的眼鏡戴好,轉身匆匆踏進醫局大門。他抬起手看錶,在僅剩的最後三十秒鐘,他趕上了。
「伊集院醫生,早安!」
伊集院大口喘氣,才剛進到辦公室裡,他就聽到有個開朗的女孩聲音向自己打招呼,伊集院抬頭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穿著護士白衣的美紀。
「里原小姐、早安。」他的心跳速度正飆高,加上急促的喘息,連話都說不順暢。
「伊集院醫生,手術室正要進行一台胸部主動脈瘤的手術,我和朝田醫生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來?」美紀笑咪咪地向伊集院邀請道。
「不、不用了。」伊集院回答道,「抱歉失陪了!」快速向美紀頷首後,他趕緊進到儲物間打開自己的置物櫃,取出白色外袍穿上後,因為驚慌而繃得緊緊的心總算是可以放鬆了。
走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伊集院習慣性的轉頭往後看。
沒有人,休息區的沙發上是空的,朝田的辦公位子也是空的。
『我和朝田醫生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來?』美紀的話在伊集院的腦海中響起,他這才想起來朝田去手術觀摩室了。
等一下,我到底在做什麼啊?伊集院在心裡嘀咕著。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劃清與朝田之間的界線了嗎,怎麼自己又開始在尋找那個男人的身影了。
只能說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伊集院回想起昨天早上自己把朝田丟在急診病房獨自離開了,不曉得那個男人醒來後看見他不在病床上會怎麼想,是生氣呢?還是失望,又或者是沒感覺。昨天一整天,他都沒有見到朝田,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見過面,朝田像是消失了一樣,連醫局都沒有回來,不知道去了哪裡。
不過,他不就是希望朝田離自己越遠越好嗎,想這些又要做什麼?那都不關自己的事吧。
今後,他又要回到像過去獨自一個人生存的日子,即使會孤單,也總比不斷陷入自我煎熬要好吧;更何況,冀望一份根本不屬於自己的幸福,那太痛苦了,而且充滿罪惡感。那個男人太完美,終其一生他都配不上,而那個男人也不可能看上自己,唯有已經在身邊的那個『她』,才是最適合的一對。
要是不趕快把自己從對朝田單相思的感情中抽出來,以後會有苦頭吃的。
「呼…」伊集院心情沉重地嘆著氣,他的胸口又在隱隱作痛了,只要想起有關朝田的事,就會這樣。這種痛無藥可醫,也沒有任何手術可以治好;唯有自己斷了念,才是解藥。
別再多想了吧,好好專心做自己的事,等一下要開晨會了,伊集院勸著自己。
前天他在醫局內當著許多人的面,對朝田做出動粗的行為,事後前輩們問起他和朝田怎麼會發生衝突,他只是以朝田在動手術時給身為助手的他太大的壓力這個理由來搪塞,這當然是個謊言。自己那份荒唐的情愫只能藏在心裡,要是不小心洩露出去,他不敢想像後果會有多可怕。
唉,他不也對自己說過了嗎,想要在醫局待得安穩,和朝田徹底切割是唯一的辦法,所以,自己就別再和那個男人有所瓜葛了。
是啊,那個麻煩製造者,他沒欠他任何情分,他不需要感到抱歉。
從會議室回到醫局,伊集院椅子都還沒坐熱,他就感覺有人在戳他的背。伊集院轉頭向後看,原來是木原。
「伊集院,加藤醫生找你喔!」木原抬了抬眉毛,他用手指著加藤的辦公室,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
「加藤醫生找我,有什麼事嗎?」伊集院疑惑地問著木原,他又不像朝田老是做出引人注目的舉動,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實習醫生,副教授找他做什麼?
「你進去就知道了,快點啦!」木原催促道。
「是。」伊集院趕快站起來往加藤的辦公室走去,他希望不要又有不好的事發生到身上來,這段時間暫時讓他喘口氣吧。
五分鐘後,伊集院一臉呆滯樣走出來,他的腦袋嗡嗡作響。
巴提斯塔手術?
醫龍團隊?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朝田的決定,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他好好學習,就這樣。』
這是朝田的決定…
是朝田的決定…
加藤醫生的確是這麼說的,他聽得非常清楚。
… …
那個大渾蛋,他要去找他問清楚!
伊集院忿忿地快步踏出醫局大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我加入巴提斯塔手術團隊、我是醫龍團隊的成員?!」
一踏進手術觀摩室,伊集院整個人情緒爆走,他走到朝田面前劈頭就問。
「你太大聲了啦!」美紀用手指塞住耳朵忍不住抱怨。
伊集院不管美紀,他接著對朝田說:「我到目前根本沒有足夠的手術經驗,而且…」而且我只是個實習醫生,這是在開哪門子玩笑,愚人節早就已經過了啊!
「加藤醫生已經許可了不是嗎,雖然說是被強迫答應的,你說對吧,朝田醫生!」美紀揶揄地對朝田說。
伊集院實在是氣極了,他發現從自己進來說話開始,朝田始終擺出一副無視於他的態度,那雙眼睛的視線只停留在下方的手術室,他甚至懷疑朝田到底有沒有在聽他說話。
「伊集院醫生你放心吧,從今天開始朝田醫生會嚴格地訓練你,保證讓你的能力快速提升,不過,他可能會把你操到趴下喔!」
說話的又是美紀,美麗的臉上對伊集院露出無害的笑容,但伊集院卻感覺背脊冒出一股驚悚的惡寒。
很好,不用自己想辦法讓那個男人來討厭自己,那個男人已經主動來惹他厭了。關於被選入巴提斯塔手術團隊的事情,他在事前根本完全沒被告知,朝田竟然問都沒問過他,就擅自作主替他決定。朝田心裡在想什麼,那不是一般的心臟手術,而是巴提斯塔,高難度的左心室減容手術!要找成員,用常理判斷應該要找像木原這樣有資歷又技術的主治級醫生吧,朝田卻要用他這個實習醫生幫忙動手術,腦子是有問題嗎!
還有,為什麼連一眼都不肯看他,難道朝田要他進團隊是別有居心,過去幾天他一直在逃避朝田,如今朝田想要用這種手段強行接近他嗎?
「朝田醫生!」伊集院非常不滿,朝田的眼裡到底有沒有他,他就站在他面前啊!
「讓開。」
咦?伊集院只見朝田突然向自己逼近,面無表情地舉起手將他推到一旁,伊集院還沒反應過來,朝田逕自拿起連絡手術室的內線電話講了起來。手術室發生什麼事了嗎?伊集院聽見朝田的口氣不太好,他上前往手術室看過去,只見原本該在主刀位置上的主刀醫師卻抱頭坐倒在地上,甚至在發抖。
「我現在過去,第一助手,夾緊IVC。」掛上電話,朝田快速離開了觀摩室。
朝田醫生要去接手,來得及嗎?伊集院望著手術室,心裡不禁替裡面緊張起來,換裝刷手至少得花五分鐘,朝田能趕上嗎?
「不好了,患者的循環停止已經過了五分鐘,要是沒有在二十分鐘內完成人工血管置換恢復血液循環,患者就會腦死!」美紀臉色凝重,這場手術時間緊迫,患者的生命危在旦夕。
「這麼說,朝田醫生必須在十分鐘內重建主動脈!」伊集院只覺得心跳速度越來越快。連切除都還沒做,接下來還必須縫合人工血管,而朝田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之前他擔任過朝田的助手,見識過朝田的動作快速確實,然而這一次時間限制太短,即使朝田技術再高超,未免太勉強了。
當伊集院看見朝田站上主刀位置,他已經緊張得屏息,即使並沒有在手術室內,他仍感受的到裡面充滿壓迫感的氣氛。
手術剪刀就在朝田手上,開始剪開患部,伊集院緊盯著朝田的手,每一下的切割,他都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被牽動,朝田下刀從不猶豫,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設定好了,血管上彷彿已經被朝田的眼睛劃上切割線,剪刀就順著切割線剪開血管;朝田在一分鐘內完成了切除。
接下來是縫合了,伊集院心想,一共有三處,時間剩下九分鐘,接下來才是關鍵。臨床工學技師每一分鐘就向主刀醫師報告,隨著時間減少,伊集院看見朝田在縫合動作上依然保持穩健,每一針都下得準確無比,在間距上更是絲毫不差,朝田的眼裡沒有一絲遲疑,神情沉著,伊集院知道朝田一旦進入手術室,他的眼裡就只有患者,無論任何突發狀況,都無法動搖朝田專注在手術上的精神。
好厲害,好快的速度!時間剩下最後三十秒,朝田已經完成最後一處縫合開始打手術結,伊集院的手握得更緊,時間到極限了,他甚至在心裡跟著倒數,朝田的實力是他望塵莫及的堅強,這實在是一場精彩的手術。如果這場手術是由自己擔任朝田的助手,在時間倒數的壓力下,他能好好幫助朝田嗎?
怎麼…忽然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說不定趕得上!伊集院感覺內心的激動升到頂點了,朝田已經用剪刀剪去多餘的縫線,並對ME下達開始進行體外循環的指令。
血液開始恢復流動,二十分鐘的時間一秒都沒有超過剛剛好。
「趕上了!」伊集院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這一刻,他對朝田除了佩服還是佩服。不愧是朝田醫生,膽大心細,憑著高超的技巧又救回一名患者了。
手術接下來要開始縫合中樞側邊,有朝田在,手術會順利完成。
能有這麼高超的技術,動巴提斯塔手術對朝田醫生來說也不是問題吧!
而自己僅僅只是個新人實習醫生,能做的了什麼呢?剛剛他聽見朝田在喃喃自語說這裡都沒有像樣的主刀醫師,醫局的前輩們朝田沒有一個看上眼,那朝田選他這個實習醫生的用意究竟是…?
伊集院發現自己原本氣呼呼的情緒被眼前這場手術轉移了注意力,對那個男人的怒氣瞬間轉變為傾慕。該說他的意志力太薄弱,還是朝田的魅力太強大?
都有吧,畢竟在這之前,他是多麼仰慕眼前這個站在主刀位置的男人,尤其是那雙自信且堅毅的眼眸,總是深深吸引著他。
他該走了,只是一個不注意,他就被朝田完全吸引住,對於身為一名外科醫師而言,朝田的手術技術的確很迷人,這場手術過程驚心動魄,令人難忘。
「伊集院醫生,你是醫龍團隊第二名成員喔!」
「我…又沒有答應要加入。」
伊集院的口吻充滿無力感,他就像個遊魂般低著頭走過美紀身邊。
他不可能加入的,無論是對自己沒有自信,或是不想再與朝田有所接觸,朝田的團隊,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TBC…)
註:
1. IVC:下腔靜脈
2. ME:臨床工學技師
感冒,腸胃炎中,不舒服,我要去CWT啊~!(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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